山羊

界限荐诗麦子与碗李看蒙诗歌十三首

发布时间:2022/5/19 19:36:43   
界限荐诗「麦子与碗:李看蒙诗歌」诗人简介:

李看蒙,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部分作品发表于《星星诗刊》《中国诗歌》《诗潮》《山东文学》《重庆文学》(《葡萄园诗刊》台湾)(贵州都市报《文学周刊》)《天津诗人》(《朔风》《嘉兴日报》《重庆法治报》等诗刊杂志。并出有诗集《闪烁的瓦砾》。

精选诗歌十三首:

《星期天之诗》

我怀疑八点是从圆圆的口腔里

一个喷嚏打出来的

闹钟醒了。盥洗。披长发。套上衣衫

我从它的乳白色中

想起昨天晚上喝了三杯冰冻牛奶

我往面包里加了点奶油

就像兰喜欢往瘦削的脸上抹着一层柔雅姿

她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我不知道,她是第几次说到三聚氢胺

九点十二分到十点

兰在试衣镜前,反复穿着衣服

先照后面再照前面,然后左右照了照

浅蓝好呢?还是深蓝好?

“对面阳台的鸽子屋关不住一声啼鸣”

我答非所问,我躺回折叠床

侧身,倦怠,冥想

汽车燃烧,儿童饿死,客船沉水,贪官下马

这些午间新闻被梦重新播报了一遍

脑神经一样,播音员口词含糊

“亲,我们只是转播,下一个......”

好像是兰的声音,她说

“路眼看已长到半空中,还是摔了下来”

她一个劲埋怨我的瓶子

总是插不住一条完整的路

我漫不经心地打呵欠,一小片海飞临眼前

看,这晚到的报纸

海外又发生了特大重大新闻

咕咕,兰的嘴里还冒出了一句鸟语

《麦子与碗》

光的耳朵,草芥子的耳朵,我的耳朵

一滴滴雨水的耳朵

由泪水养到送别那天

一个女子由梦养到出嫁那天

一心一意的手,小叶儿的手

孩子的手,老人的手

交换性别的手,随时随地打工的手

左手捏着一把泥沙

右手泡在烧酒的记忆中

泪水由一粒麦子养到出发时

一定把大碗捧在手中

雨中捡拾麦子的亲人

已经在麦地走了一天。蚂蚁弟弟的麦子

小风三叔的麦子

他们由一粒麦子养到吐露真言时

一定把酒碗捧在手中

《简单》

香樟树滑下的阳光

散落在母亲的背部、脖颈和头发上

她真实地匍匐

抓一把泥巴培在树苗的根部

她们本是镀金的菩萨

那时水田也闪着金光

所有映照过的绳子都松开了捆绑

麻雀扑向刚撒的稻种

在这样的春天

波浪也是麦田上空的菩萨

美好的事物都会让人相信

这天地间的真实和飞翔

当母亲起身,我知道

我们和树的身体里各有一个路口

通向远方

《中坝村》

坐在土丘上,我看到

中坝村,唯一不被打扰的村落

我看到的村民

把种子摁入营养罐

在沙土里拔白萝卜,白是鲜活的水

女人在河边淘菜,老人搬来竹篮

然后装上一辆小货车

这样真好,长江,中坝村,长江的支流

多么和谐的三兄妹

在各自的心脏,跳动着生死

月光下跳过石头的鱼呢

比翅膀更像飞翔的鱼呢

比荡漾的船更有说服力的鱼呢

有人说你像鱼,有人说你是一条船

幸好缠绕你的河水响了

幸好亮起来的雨反映一种植物

我一旦进入,它们绿得像灯

我用哪一盏的光鸣叫呢

《瞬间》

你还在那里,轻轻的行走

脚下树枝裂开

仿佛一条河流干渴的声音

鱼钩,菜叶,田螺,水草,黄金

它们都有细小的声音

开始是一个单音

后来像很多人一起说话

雨水来自南边率领一群人过河

它们渴望被人间认识

尤其被一条河流认识

雨水滑落于瓦片

滴答的雨水在心里

那些被雨水滴答了的事物

也渴望被认识

可是你的身体是漏的

你不该,把它们都一件件地

漏了出去

《出生的地方》

山羊还在你的屋檐下

你也不能让熟悉的事物慢下来

你有经历的雁阵

我有原野的空旷与寂静

金色的麦浪,仿佛

拨弄金色的鱼

日照为苍桑,雨淋为车轮

比之大雁即是天涯比之水土

生死相依

生命担当更多

有时是雨被吸引到一棵树上

有时是鸟和人

想到这里我就站了起来

我清楚地看到

阳光,山岗,跌跌撞撞的阿婆

和敲打树木的孩子

《希望》

你在旷野跑来跑去,羊在坏死的瓜树下

低头回味什么

狗趴在屋檐下不想动

你喜欢沙坝头踢踺子的孩子

并把飞过他身旁的蜻蜓

看作祈雨的鼓

干旱还在持续,就算你奔跑

——为一颗木瓜

说出那些热情豪放的庄稼人

在南山看风,在那里

就算我光着脚踩药而来,雨的家族

我只会头痛,我希望

我说到雨,它们就奔上免费的火车

《秋风中的白鹭》

一直站在水里,白鹭

是流水的,杨柳是岸边的漫步者

不完全适合瞅见

我从不把它的双翼比作什么

岁月,流浪,真理

这里的人都那么不安静,好像都有一个

不为人知的秘密

为什么,我看到白鹭

白得如一本刚合上的史书

水中的白鹭只有水中的事物

岸上的我只有岸上的火

我必须从这里转换

旷野白了又白,苍茫润泽的气息

和马帮托走的盐差不多

《海水还不够蓝》

寂寞,像为大海量身定做

光芒为一个好地名

海水为一个人

我觉得,我们体内的蓝

是一种胃病

海岛不够大,不够奔跑和依托

不够花自飘零

人自成一体

海水还不够蓝,不够我们

成为一颗星进入对方

浪花的梯子

形象地倾斜,但还不够彻底

《五谷生病了》

吃五谷的人生病了

沉默,匍匐在神的手上

而匍匐的水稻

替我们咽下了不少农药

假化肥和污水,风吹去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同步的夕阳

最后它背过身去

那是因为我们对一粒种子

亏欠了什么

雨水梳理出更多地名

接受祝福,像扶住众多温暖的枝条

没有约束的水,已无关痛痒

后面的山路是可信的

五谷生病的这些日子

我听到一个种田人蹲在那里

土地是不允许绝育的

《李家院子》

回到你的蝴蝶气味真好

在花朵里揪出月亮。我在你的李字里

找出一把椅子

做椅子的木材都有好味道

锄头,白兔,炊烟各自为家

从李字里你抱出一个孩子真好

大地上的事物总有一些住在你的李字里

我轻轻地拿起,轻轻地放下

我不再怕黑,不再怕核桃的壳

回到你星星的气味真好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

就让我在红颜里磨刀

就让我在钟声里剥去陈旧的油漆

阴影写在石头上

好在它在石头里睡了很久

好在河流吸入了食管

就要下雨了,好在柔软的东西清心寡欲

你一开始用陶罐的水

现在用我省去的树,任何一棵树

都可以巩固你内心的地名

《我的窗外有棵香樟树》

风湿为啥藏在身体里

小时候我不懂这个纠缠着我的家伙

毒豆种满了每一个关节

每到夜晚疼痛时,我就想到

福娃两颗虎牙

走走不好的路,坐坐不好的坐姿

妈妈把福贴在门上

守护我们。每当我想读书

骨质一般的诗歌

就会从毒豆里喊出来

把藏在福字中的人读哭

窗外有棵香樟树,有数不清的樟树叶

而我只有一只鸟巢

供我辗转,鸣叫

有时我的喜悦像一阵风

但似乎都从不曾吹拂过它们

《异形的房子》

老中医说:那个人不简单一个患多种疾病的父亲用他的心脏病、肺结核、糖尿病养一个优秀大学生

城市已经被他看旧,一个人

供养异形的房子

而一颗异形的月亮

养身体里的焦虑、卑微、抑郁

年轻的偏头疼

他想父亲时泪流满面

这个春天越来越多的消耗折磨他

人活着,土地养人

父亲死后,骨灰养土

七号码(詹东永老师聊天记录):

《异形的房子》

这首诗不要改!我说的也是真话。诗有的可改有的不能改。好作品像建筑一样,每一块砖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可动。这首诗你自己设计的很好!摆放很到位!无论是直接经验还是间接经验都已经充分表达出来了。但这样的诗歌手法要警惕,不能都写这类诗,会走窄的,这是一个建议,也许不对。

这首诗的结尾尤其好!很难有这样的结尾!简洁,通透,与前面所有的过程天然浑成又有较大提升,而且是开放式的!

要有自信!这首诗很短,只有三段,但每一段都有一个不同的角度,这个很难得!

我实话说,这首是本次诗赛唯一打动我的诗。也许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真切的!

诗人散文作品:

我的童年

作者:李看蒙

类风湿说来就来了,这病毋宁说来势汹汹,吓着了我,也吓着了妈妈,使得我的童年哽咽在花苞里睁不开眼睛。

这于一个孩子有点难以承受,迷惑不解地看着檐下缠绕的燕子,那只低飞的燕子似乎被看得心慌意乱地飞走了,留下我独自一人陷入疼痛中,沉浸于无声的孤独与回忆。

那是我念小学二年级,课间与同学玩跳橡皮筋,跳着跳着感到脚踝异样疼痛。一节体育课下来,隐隐约约像很多小虫子趴在骨头上,仿佛当它是俘虏的窝窝头,七八个小脑袋一板一眼啃噬着,我被自己的感觉逗乐了。放学路上我慢腾腾地走着,忍受着疼一声不吭,无非想装做平常一样。回到家里已是黄昏时分了。我一瘸一拐的样子,虽引起了妈妈注意,但劳累一天的妈妈忙着做晚饭,也无暇顾及我,估计我因贪玩崴着了脚而已。

次日凌晨,小村子云雾低垂,弥漫着湿气。

我被压迫的踝关节似乎动弹不了,跟胀鼓鼓的铁锤似的躲在被窝里见不得人,又红又肿起不了床。一向不肯耽搁的妈妈不得不放开手头的活计,背着我去找一个乡村医生用跌打损伤药包敷。病情缓解不了几天,突然又恶化并伴随着高烧,反反复复折腾了好久,妈妈慌了催促父亲赶紧背我看医生去,后医院诊断为:类风湿性关节炎。

我彻彻底底的病倒了。妈妈常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我,当四目突然相对时,她连忙掉头看别处,不想让我看见她眼里含着的泪花。她背地里流下多少泪水,夜深了,依然在我的梦里一声不响地流着!听到迷信或者得到一个什么偏方,妈妈都要尝试煎了叫我服用。

每天喝下几大碗药水,我的生命就像用瓦缸子的药水浸泡过的白萝卜,散发着苦洇洇的酸楚味。然而,这不算苦,比这苦十倍甚至于百倍:当看到邻居的小朋友高高兴兴上学、放学,我有一种欲罢不能的痛苦,那时的心情远比药水苦多了。我最期待也最惧怕星期天,伙伴们兴致很高地玩着踢踺子、捉迷藏、抓小鸡……往常都是我们一块儿玩耍。然而,我疼痛的脚步不能走近,只能隔窗带着近乎羡慕的眼神凭感觉、凭欢快的笑声追逐着他们轻灵如燕的身影。

有些日子没有到学校去了,一种特别强烈的愿望时常在体内搅动:我要读书!我很想念老师和同学们!可是面对自己治病欠下的贷款,我又不好意思让妈妈每天背我读书了。因为妈妈要努力挣工分,我们兄妹多,家庭负担过重,她只能挑最苦最累的活儿做。在耕田种地方面,妈妈和队里几个妇女,男人做什么,她们也做什么,比方挑粪,犁田,栽秧,上房盖瓦片,甚至比一些男人动作更利索,她们是名副其实的女汉子,在队里是少有几个评满分的人。尽管和男人挣一样多工分,但一个劳动日年终结算也只有一毛五分左右。

多么不愿让父母再背负沉重的债务,尽管失学的日子心里特别煎熬,多次想告诉妈妈又忍住了。没有人知道,心底的波澜一次次被自己无声平息,像那个年龄段的我能够忍受住真不容易。当时觉得除了读书,没有什么能排除失落、沉重和病痛。

瑟缩的心,首先是自由!其次是自由!自由对于一个疾病缠身的人来说,无疑成了可遇而不可求的奢侈品。

无奈的期待中,我最高兴妹妹放学时拿回一样东西,一看到她们带着“书”回家,不管什么书我总是要先睹为快,冷冰冰空荡荡的房间,有如涌入一群可爱的黑精灵,携带着文字的体香甚是温暖。书是妹妹向学校或者同学借来的,我必须快速读完,囫囵吞枣一遍。沉浸于书的世界,什么烦恼都可以暂时忘掉。

风吹过漫山遍野,吹过河边长蛇一样舞动的翠竹,吹过窗外的绿荫,我时常独自坐着发呆,即使晴朗的时日,我依然觉得被阳光驱散的寒气一阵阵袭入心里,心里那个苦啊真是无法言说!我与枝头上蜷缩着接受时节处理的花朵,有着不谋而同的遭遇;它们抗不过自然规律的凋谢,我也战胜不了我的疼痛

住院的那些个日子,医院心早跑到念念不忘的教室里,似乎自己正往常一样接受讲课呢。从医院回来满心欢喜,满以为这次是彻底痊愈了,可以完成梦寐以求的学习。

我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勉强坚持了一学期,我又躺下了,这一躺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但是,我满怀期待的愿望,终于在新学期开学时实现了。苦苦煎熬的心,终于听到它从心底汩汩喷涌的希望。

只有妈妈懂得我需要什么!她执意要背着我念完初中。

我又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泥泞路上,开始妈妈脚步的声浪传递给我潮一般的温暖。后来趴在妈妈的背上,即使温暖的潮轻微的漾动,我也疼的呲着牙呼痛。风湿这个怪物折腾起来没完没了,使你想不喊“疼”都不行,妈妈尽管掌握着分寸与力度,我依然疼痛厉害,依然被起伏的小路抖的脸色惧变,妈妈心疼得再放慢了脚步,竭力保持身体平衡努力减缓震动使我的疼痛也减到最轻。

然而,妈妈脸上无声的泪却没有放慢速度,而是顺着我的手臂扑簌簌地滴落地上。后来妈妈同意我再服用一种药物“强的松”,对抗风湿的特效药副作用也大,长期使用会伤害身体。尽管多么不愿承受伤害,但只要能读书,我必须要面对它,只能靠它抑制类风湿这个恶魔。

周一至周六早晨,提前一小时起来吃半粒,虽然不能完全止痛,但至少上学的时间疼痛可适当减缓。尤其夏天妈妈时常要出早工,多数时间靠自己颠簸着去上学,同学十分钟走完的路,我三十分钟后还在校门外。读书常常把自己弄的狼狈不堪,不是往水田倒栽葱满身滚泥,就是一个跟头摔在石板路上,旧痕未愈合,新伤又添了上去。尤其落雨和下雪天一连摔过两次,自个儿破摔跤记录,嘿嘿,不过,终于又能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多么辛苦我也能忍。

读书,让我靠近一个梦,暗示那个梦的存在,泪水和快乐一起奔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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