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书上有一谜语，“青门绿玉房”打一水果，结果是西瓜。没错，就是西瓜！（青门绿玉房指西瓜。因其翠色如玉，故称。明瞿佑《红瓤瓜》诗：“采得青门绿玉房，巧将猩血沁中央。）这夏天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价格便宜、香甜可口，防暑降温的普通水果，甚少有人知道，它却还有这样一个雅致的别称。每年夏天吃西瓜的时候，总会想起祖父。故乡是北方的一座小城。祖父是小城运输公司的一位退休工人，退休后，闲来无事，就在小城的一角摆起了一个水果摊。夏天祖父当然主要是卖西瓜。一个齐腰高的旧四方大桌，桌上摆放着几块切好的几块半圆的西瓜和一把两尺多长的西瓜刀；一座古朴的太师椅，椅子上坐着留着山羊胡子脸膛黝黑的祖父。没有生意时，遮阳篷布下的祖父靠在太师椅上，有时会打个盹，有时会微眯起双眼，打量着这车水马龙繁华的世界，再也不像刚退休时在家闲得发慌了。那时的西瓜并不包熟，除了人体和牲畜排泄的的有机肥，不会再施什么化肥和人工催熟，都是顺其自然生长的，一样的香甜可口。只是不是沙瓤和不熟的比现在要多，老家把这些不是沙瓤和不熟的西瓜俗称“白脸”。祖父挑瓜的技术娴熟，十拿九稳。那些“白脸”瓜都是我们自家留着吃和送给胡同里的邻居吃的，除了西瓜，卖其它水果时有些坏头的也是如此。在那个大家生活还很紧巴的年代，邻居不但不嫌弃，反而高兴得很，因此，本来就乐于助人的祖父的人缘在胡同里就更好了。父亲经常出差在外，我年幼力小，而祖父的瓜摊往往要到日暮降临很久才收，这个时候，邻居们总会有青壮年主动帮祖父收摊。晚上人们外出乘凉的不少，所以祖父的瓜摊要到很晚才收。这时祖父的西瓜桌上就会燃起那种“嘎斯灯”，蓝色的火焰在夜色中显得艳丽璀璨。夏天雨多，有时候大雨突然不期而至，而且看情形要一直下，于是祖父的瓜摊白天就不得不收。而这个时候，往往是我们胡同里的一群孩子去帮祖父收摊。一个年龄最大、身体结实的少年拉着那种故乡俗称“地排车”的木制车，后边跟着我们这些小孩推着车，再后边是祖父坐在他的单位特意为他配备的那种残疾人车上，手摇开着车，同样是几个孩子在后边推着。祖父是个残疾人！但是祖父从没觉得自己残疾！祖父工作中出了车祸，因公致残，一只腿的小腿被截去，日常生活中他靠一双木拐加上另一只腿代步，外出较远时就靠这辆特制的残疾人车代步。祖父工伤后觉得自己还像正常人一样，居然还坐起了水果生意，令人肃然起敬。祖父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是我看到的第一份私人的合法经营生意的执照，现在在这座南方的都市，陪家人逛街时，每当我看到那些私人店里的营业执照，总会想起祖父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就有的执照来。忘不了多年以前在故乡的夏天的大雨中，一群胡同孩子拖着一辆装着西瓜的木车，推着一辆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的残疾人车在暴雨中狂奔的画面。一次残疾人车侧翻，所幸祖父没有受伤，依然乐呵呵地看着孩子们在大雨中呐喊着冲向前方。祖父早已作古多年，老宅现也没有人居住了。久居异乡，每当乡愁涌上心头，祖父卖西瓜和我们帮他收摊时的温情画面总会是乡愁记忆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祖父的人缘也就是好人缘使他的周围始终有一群人愿意围绕着他。三十多年过去了，这记忆从没有褪色，也不会褪色。身残志坚，面对不幸依然乐观向上的祖父的人品，正像西瓜的别称“青门绿玉房”所比拟的翡翠一样，翠绿欲滴，晶莹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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